当陆书醒来时，在意识模糊中，他看见了不远处枯坐着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似乎发现陆书醒了过来，放下手中的那支烟，轻轻一拈，抖落烟尘，缓缓走了过来。
尽管陆书只是微微睁开双眼，但他依然从眼缝中看见了这个令自己刚一醒来就感到无比愤怒的男人。陆书奋力想坐起来，内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爆裂的心情，向着那个男人扑了过去。可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自己浑身无力的事实，让他就连露出愤怒的神情都感到疲惫。
于是，在陆焰之的带着困倦但依旧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中，陆书艰难无比地坐了起来，带着沉重的鼻息，一言不发地盯着地板。目眦尽裂，像是把自己踩踏着的地板视作这个令人作呕的男人的身躯。
在不知沉默了多久之后，那个男人缓缓张开了口：“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陆书听到他那原先使自己敬畏，现在只能使自己烦躁的语气，一瞬间就想到了他那装腔作势的模样，想到他那些虚伪无比的话语。陆书感受到耳边似乎有一万只苍蝇在轰鸣着，怒火如火山般喷发而出。
什么话都没有说，陆书倏地暴起，怒吼着，一拳直接打在了那个男人的鼻梁上。
没有什么话语，比这个动作更能代表他此刻的心情。
“咳咳！”陆焰之被击倒在地上，颇不雅观地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他流着鼻血，眼前一片昏黑，疼痛像是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但即便如此，他的嘴角还是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依旧是那副轻蔑的神情。
“打得好！你这样做更坚定了我处罚你的决心！”陆焰之鼓起了掌，鼻青脸肿的面部此刻更让陆书难以忍受。
“有什么处罚你就来什么吧，我不怕！”陆书看到他那副运筹帷幄的表情，倔强地抬起了头，桀骜不驯这个词此刻终于与这个少年联系起来。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表情，”陆焰之叹了口气，“你真以为自己能够有什么能力与我抗衡吗？”
“或许你真有毅力抵抗一些惩罚，但我是不会去用这些拙劣的手段的。”陆焰之摊开双手，看着陆书略有些疑惑却依旧逞强的表情。
“真正的处罚，总是与人类的情感有关。真正的折磨，便是摧残人类的心灵。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仅仅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感情，便会走上一劫不复的旅程。”
“所以，你的那位姑娘，今后将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这算不算是对于你最大的惩罚。”陆焰之盯着陆书逐渐放大的瞳孔，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现在在哪？”陆书似乎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他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此时陆焰之的表情似乎是恶魔的笑容。
“她原来在哪里，现在就在哪里。”陆焰之付之一笑，看着陆书突然失色的面颊，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卑劣的模样让陆书听到自己指间咯吱的爆裂声。
陆书想起白林描述的可怕生活，心中止不住地颤抖。想到白林衣衫褴褛逃出那里，却又在自己的眼前回到那个炼狱，他感觉到内心压抑不住的痛苦。
是自己害了白林吗？如果自己没有去那个地方，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也就不会有白林被送回那里的可怕现实。
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自己实际上与她的命运毫无交织，这样她依然还可以过着相对安稳的生活，拥有美好的梦，像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拥有对未来美好的向往。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一旦被抓回去，等待她的只有远比以前更加悲惨的人生，只有远比之前更加严密的看守，只有淹没在现实中无法自拔的自由。
陆书说不出那些倔强的话语了，这的确让自己难以接受。脑内的那些愉快时光此刻只剩下了白林在深山里被虐待而失去人生的可怕猜想，他听到心中一阵猛烈地震荡，耳鸣声疯狂地传来，让他痛苦地喘息着。
就在陆焰之愉快地欣赏着陆书的痛苦时，一声不似人类的声音响起。
“我杀了你！”
陆焰之还没回过神来，眼前是陆书完全丧失理智的表情，他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凶猛地露了出来。陆书的眼睛完全失神，此刻眼瞳中剩余下来的只有敌意与疯狂，他像是野狼一般地扑倒了陆焰之。
陆焰之一阵心悸，刚想说什么话，就感受到右肩一阵痛楚。麻木的疼痛传来，陆焰之看着此情此景，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个人已经不算是人类了，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身上。
“救命！救命！”陆焰之终于难以镇定下来，此刻他惊骇失色，连话语都充斥着颤抖。这是以前不曾出现在陆书面前的现象。
然后，陆书被几个保镖样的男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扯拉开了，即使如此，陆书依旧像是野狼般咆哮着，想要奋力挣脱束缚。
“他已经不是人了！”陆焰之惊恐地大喊出声，一边往后撤，逃离了这个地方。
“你他妈早就不是人了！陆焰之！你给我等着，我终有一天，会把你杀死！只要我没死，你就别想安心活着！”
……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等了那么久，才来杀我呢？”少年看着述说完过去的陆书，带着疑惑的声音问道。
“那是因为，我后来明白了，杀你这种败类只会白白赔上我的生命，这太不值得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真正的陆焰之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亡了，杀了你，我没有必要赔上自己的那条性命。”
“你太天真了，我是有身份的，我也是人类，杀人偿命，这在哪里都是通用的。”
“是啊，我也明白啊。”陆书喃喃自语着，“我本来可以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将你杀死，可是我还是选择了这条最为鲁莽，几乎没有成功率的方法。”
“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陆书看着眼前的地面，那条裂缝一直存在着，这辈子可能都难以愈合。那是他与自己父亲决裂的声明，所有的隐忍与伪装下都藏着这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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